文:许雅悦
摄影:名流摄影工作室
六百年的昆曲在历史的行程中绵延着自己的生命,它的儿女成就了它,也成就了自己。都说戏如人生,沈昳丽却在偌大的舞台中开辟出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她把一个个唯美悲泣的古典文本,演绎着那暖人心脾的似水流年。
戏曲是传统的,但是人却以每日愈新的态度成长着,因此有了历久弥新的演绎,理解也大相近庭。有趣的是戏以人传、艺也以人传,人经过岁月的历练打磨,必定会给传统的艺术方式增添崭新的内核。《红楼别梦》中沈昳丽的人物形象就是崭新而惊喜的:当大家都在关注宝黛爱情的时候,她对宝钗的观察和理解却自然流露出来,在红楼这个开放的文本,每个人可以续写不同的人物结局,因此她也应该从不同的角度去诠释红楼。她说,女孩子都有美丽的梦想,黛玉的讨巧是一部分人的梦,宝钗的聪颖大方是另一部分人的梦,黛玉是孤傲的,她惜花葬花,最终弃世而去,而在最终,唯有宝钗留了下来,她的这种现世精神是极为难得的,这也是现代社会非常需要的精神,从宝钗的角色梳理“自我”,剖析人生,这才是这台戏的意义。从古至今,没有过以宝钗为第一主角的戏曲,这次《红楼别梦》的演绎则是一次创举,也是原创戏曲作品第一次在音乐厅完成的演出,沈昳丽说,她想还原前人践行的生活方式,明式厅堂、勾栏瓦舍、半私密半开放的舞台,而不是西方的镜框式舞台,她想去寻找,在醉心十年的角色里,在还原本真的舞台里,寻找昆曲纯粹的诗意。
诗意,存于别致的体验与感受,沈昳丽对此感触很深。她说道,我们国家是有诗意的国家,骨子里是诗人的精神,不论是戏曲、古琴还是诗词绘画,都存在无处不在的诗意,只是我们不自知。因此需要戏剧、文学、艺术,寻找“失落”的诗意,在人的一生中,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能达到一种让心安定下来的生活状态。
时间是公平的,看梦的人得到更陶醉的观演感受,“做”梦的人获得认可和赞誉。在2002年,沈昳丽就获得了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主角奖,在2017年,凭借《紫钗记》的霍小玉一角斩获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不知不觉,她已和昆曲相濡以沫三十年。一路走来,她其实在角色当中逐渐找到了自己,可以说,角色和自我是共生的,角色活在她身上,她演活了角色。她认为,一切的机缘,都是天时地利人和,在每个阶段,都需要自我反省,不论获奖与否,都要懂得思考与迈步,那些认可与奖项,不过是驱使自己从另一个起点开始向前走而已。演员最需要的,是忘我的精神,敏感的心,体会感时花溅泪、落叶惊残梦的人生起伏,情愫的百转千回。
一次次穿梭于姹紫嫣红之间,唤起了沈昳丽的觉醒:角色不代表她自己。她坦言,从来不刻意在人物的生活方式中寻找自我,在生活中,她会回避角色、回避专业身份的自己,同时她也活得十分清醒:角色之间有很大的差异,每个人物所处的背景、身份、地位、境遇都不相同,那么艺术家就要思考,要不要这样的生活,是否适合这样的生活。毕竟人一辈子只能扮演他自己,从事戏曲艺术,观览无数人的生活、无数的喜怒哀乐,更要懂得从中摘取适合自己的那一条路。
每一次的演出都不可复制,正因如此,才会诞生独一无二的作品,
这种未知,给予沈昳丽鲜活的生命
在无数的跨界融合中,她对此有了更深的理解。回想起2009年和BBC的交流合作,是一次对角色和演员的革新,那是一个和《牡丹亭》有关的爱情主题,但不同于往常的是,她不仅是一个戏曲演员,不再是扮演一个角色,在交响乐团、协奏、重奏的背景之中,她和大家是平等的,这是一种相互制衡的关系,如果某个元素的个性太强,则达不到完美的融合,因此,她把自己演员的属性褪去,只留下了声音,整体看来,不是表层的拼贴,而是音乐上的融合。这一种选择,也是她加入古凡交响乐团《戏如人生》的原因,在昆曲、歌剧、小提琴、古琴的东西方声乐盛宴之中,她只是一个个体的存在,却又是和整体密不可分的,通过表现力的改变,在保留戏曲的韵味之余,更增添了新元素的碰撞,这是她的一份赤子之心,对于艺术,细细呵护,并努力寻找突破荆棘的路。
对沈昳丽而言,这一种积极投入的状态,不管在哪种行当中都必不可少,但在艺术领域,更需要有人去踏出这一步,对传统文化更多的不是革新,而是实验解剖。她现在所做的事业,就是一种深层次的解剖和演绎,在唱念做打的每一处细节更花功夫琢磨,这是需要人去品味的。如今,昆曲不断由新人传承发展,它的观众群也更年轻,那么如何在新的舞台、新的技术条件下去发挥优势,就成了最大的挑战。每一个角色都是心血铸就的,每一次的尝试也就更应该花功夫去投入,就像《红楼别梦》中的原木色隔扇、明式的桌椅、精致的道具,都是慎重而大胆的选择,与叶锦添合作、以“新东方主义”美学理念打造的戏服,更是古典雅致与现代色彩的交融。在每一场不可复制的演出之中,留下的是经典的、可传承的美的内核。如同沈昳丽言,每个角色都有特质在里头,他们的心灵都不一样,每一次投入都是华丽的想象。你要问想象和现实各有几分?她不会给出很满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