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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燕专访

文:叶玮 
图片来源:名流摄影工作室、卢燕


“舞台是我的故乡!现在,我感到要做的事太多了,而时间太有限了,我要把握住每一分钟,很充实地在这有生之年,点缀我美丽的故乡。”
——卢燕

卢燕,1927年生于北平,祖藉广东中山,成长于上海。父亲卢家騋系广东省香山县的望族,保定军校出身,后改行经商,平时雅好京剧。母亲是“坤伶须生泰斗”李桂芬,义父是四大名旦之首的梅兰芳。虽出身梨园世家,但母亲并不支持卢燕学戏:“你嗓子不亮,人又老实,在这行不可能做到顶尖儿,那又有何意思呢?但你脑子聪明,数理优秀,不如去银行界,年头做到了,就是顶尖儿了。”

1945年,卢燕如母亲之愿,考取了交通大学,就读财务管理系。当时的交大,课外活动比较活跃,她最热衷的仍然是表演,曾在校话剧团排演的《雷雨》中饰演四凤,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课余时间,卢燕还在大光明电影院找了一份自己很感兴趣的兼职“译意风”——当时好莱坞原版电影在中国放映,需要为不懂英语的观众做同声传译。

卢燕说:“两个小时就如同我一个人的独角戏。我会依照片中每个人的情绪和语气说出来。”很多观众喜欢她生动而贴切的翻译风格,指名要买她翻译的场次。

父亲去世后,1947年,卢燕随母亲到美国投亲,在夏威夷大学攻读财务管理,兼修戏剧与演讲。1956年,卢燕移居美国洛杉矶,虽然她已经做到财务总监的高位,但终日与数字打交道的工作,让她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演员梦越来越强烈。

每个时代都会有一批富于激情、不安现状的女性,比如卢燕。“我的丈夫是很了解我的个性,他跟我说,你从小就喜欢演戏,那么现在你不如去试一试,假使试了以后,不成功,你以后就没有遗憾了。”卢燕说。

1956年,卢燕辞掉了工作,进入加利福尼亚州巴莎迪娜戏剧学院学习表演。两年后,她成为了那一期最优秀的毕业生。每一期学生毕业,学校都会举行盛大的毕业公演,挑选本届最出色的学生担当主演。卢燕便是她那年毕业公演话剧《八月茶室》的女主角。当时《八月茶室》十分轰动,卢燕的表演才华得到了充分的肯定,被校长Brown先生推荐获得弗兰克·鲍沙其导演的电影《飞虎娇娃》的试镜机会。因为外形文弱,与电影中需要的酒吧女郎相差甚远,卢燕的第一次应征以失败告终。不服气的卢燕回家换了身衣裳,再次出现在导演面前,这一次她成功了。

与弗兰克·鲍沙其的合作打开了卢燕的演艺事业,从此只要好莱坞需要东方女性的角色,基本上都会找她。1960年,卢燕在美国出演了她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山路》,在这部以抗日战争为背景的影片中,她成功诠释了一位秀外慧中、命运多舛,同时具备东方古典气质的银幕形象。她与男星詹姆斯·史都华的精彩对手戏,至今被影迷津津乐道。凭借此片,卢燕被美国《银幕季刊》评为好莱坞新进优秀演员第三名。马龙·白兰度称赞她的表演风格纯朴自然,后来点名与她合作自导自演的电影《独眼龙》。1965年,卢燕担任美国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评审执行委员,晋身美国奥斯卡金像奖终身评委,她也是获此殊荣的首位亚裔演员。

作为在好莱坞打拼的第一代华人演员,遇到的华人女性角色很有限,奋斗的同时,也遭遇了很多艰辛与冷遇。卢燕说:“华人女星在好莱坞难以摆脱配角地位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剧作:外国人不了解中国,就难以写出深入复杂的中国女性角色,所以我希望能够出演华人制作的电影。”

1969年,卢燕出演了唐书璇导演的处女作《董夫人》,一向希望能有中国导演在好莱坞发展的卢燕不仅不计报酬出演,而且其表演,更是成了整部影片的灵魂,举手投足的端庄优雅将一个旧时代传统女性在情感与礼教之间的挣扎表现得恰到好处。这部影片为卢燕赢得了第一座金马奖杯,在中国港台地区名噪一时,也让好莱坞再次见证了她的独特魅力。

上个世纪70年代,卢燕几乎都在港台地区拍摄华语和粤语影片。在1972年和1975年,凭借在《十四女英豪》中的佘太君和《倾国倾城》中慈禧太后的角色,卢燕又获了两座金马奖奖杯。1976年,她又在《倾国倾城》的续集《瀛台泣血》中扮演慈禧,再一次的成功表演让她获得了亚洲电影节的杰出成就奖。这两部电影将卢燕的演艺生涯推上了全新的高度,也让她更为人所熟知。

上个世纪80年代,卢燕继续在美国不懈努力,出演了多部令人印象深刻的影视作品,其中包括在贝纳尔多·贝托鲁奇(Bernardo Bertolucci)的奥斯卡获奖影片、批判性电影《末代皇帝》中再一次饰演了慈禧皇太后。该片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也为卢燕创造了职业生涯的另一力作。

1992年,卢燕翻译美国剧作家尼尔·西蒙的作品《普莱飒大饭店》,并在上海演出。她在该剧中分饰三角,扮演三个不同年龄、不同性格的女性角色。凭借在该片中的表演,卢燕获得第4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荣誉奖。

除了荧幕生涯外,卢燕还参与出演了《花鼓歌》、《小狐狸》、《游园惊梦》、《如梦之梦》等戏剧、舞台剧的主要角色,尤其在舞台剧《游园惊梦》中,得自梅兰芳大师亲传亲授的青衣戏、驾轻就熟的昆曲演唱,使得整部舞台剧在多种艺术形式中完美转换。

1980年代-1990年代,卢燕把自己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中美文化交流”上,她把这看作是她的使命——一个中国人的文化自觉。她积极通过纪录片的方式向西方主流社会传达被他们误解的“中国含义”。她的工作得到了邓颖超的关注,在廖承志批准下她三次深入西藏腹地进行拍摄,制作成纪录片《失落的王国》,用镜头语言表达呈现西藏的文化和人民的日常生活,为一个民族的生存状态留下真实写照。卢燕监制了电视片《中国早期华侨对美国开拓的贡献》、《古格王国的幻灭》等,其中《古格王国的幻灭》获得纽约国际电视节铜奖。

“世界各国文化的差异很大,你的艺术要想深入人心,首先要让人看懂、听懂。”卢燕说。外国人一直觉得东方很神秘,对京剧的脸谱、扮相、腔调都很好奇,但光看表面只是看个热闹。为了让他们对京剧有深入的了解并产生兴趣,卢燕将多部中国戏曲翻译成了英文,同时将美国著名戏剧《洋麻将》、《普莱飒大饭店》译成中文,搬上了中国舞台。还促成了《音乐之声》、《米老鼠和唐老鸭》等多部优秀的美国影视作品引进中国。

2000年,她又获得美国联合国协会颁发的“国际和平文化奖”。2010年3月,卢燕在北京获得“影响世界华人大奖”。2011年9月,卢燕凭借主演的电影《团圆》,获得第3届英国伦敦万像华语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2013年9月,《团圆》在中国上映,同年,卢燕获得第49届美国休斯顿国际电影节雷米金奖最佳艺术指导奖。鉴于半个多世纪以来卢燕在影坛和东西文化交流方面的贡献,第16届华鼎奖将终身成就奖授予了她。同年10月,她又获得第2届金色银幕奖终生成就奖。2016年6月,卢燕在联合国总部获得第6届华人榜(华奖)颁奖礼终身成就奖。

而今已过鲐背之年的卢燕依然活跃在荧屏和舞台上。2019年9月,93岁的她再次在舞台剧《德龄与慈禧》中扮演慈禧一角,巡演北京、上海两地。宝刀不老,风采不减当年,一口地道的京腔京韵味道十足,演活了一个有血有肉有丰富感情和复杂人格的“老佛爷”。在卢燕看来,“一个艺术家总是希望有演出的平台,我不知道自己能演到哪一年,但我希望能够继续在舞台上表演。”同时,卢燕深深地感受到:中华民族渊源的历史文化和精彩的世间百态是影视界挖掘素材的巨大宝藏。可是自己年事已高,很难再去拍摄这样的作品。她希望新一代的年轻人能够向世界发出中国的声音。